第3章 牢狱
慈悲寺和知辛,随便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字眼。
慈悲寺自大瑞第二代起就是皇家寺庙,盛名威望又在本朝达到了巅峰,太上皇高乾因半生戎马,导致晚年噩梦频发,五年前忽见佛主入梦,早起时见到日照金顶,于万丈金光中悟了道,自从投入慈悲寺一心向佛,法号怒安,领职扫地僧。
前太上皇到了慈悲寺,见了这位能掌任十城寺庙的僧主,都得尊称一声长老,更别说知辛肩批七宝袈裟,这法衣在佛门,就好比朝廷的调兵虎符一样,拥有一呼百应的无上殊荣。
而传说中知辛出生在水灾肆虐、石佛睁眼之时,是天命所归的“活佛”转世,拥有十二相中最上等的胜应身,善男信女们慕名而来,几乎踏平了慈悲寺的过门石,可他一个不见,二十多年深居简出,鲜少踏出山门。
本来在客栈听说误抓了这位大师时,江秋萍还不信,知辛怎么说也是有德高僧,何以会被默默无闻地一关就是半个月,可眼下一来,那身法衣和宝相就已经将事态坐了个九分实。
世人皆知慈悲寺长老级别的大师都有皇恩加身,不需要经过三通六传,可以直接上京入顺天府,要是这大师参谢才一状,他这仕途就算是走到头了。
这也难怪谢郡守寝食难安,片刻都等不了,火急火燎地就找上了门来。
江秋萍朝李意阑凑去,耳语道:“大人,大师是贵人,既然是郡守请来的,按理来说也该由郡守来送走,我们还是不要c-h-a手为好。”
李意阑废话不多,因此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他低声答道:“谢大人不是说了么,大师慈悲为怀,说众生平等,疑案未破之前,他该与大伙同等待遇。”
谢才见他们嘀嘀咕咕,生怕他们也深谙推诿之道,临门一脚又将他踢出去的难题给踢回来,按不住地催促道:“大人您看,这……知辛大师,该如何是好啊?”
李意阑咽了口唾沫压住咳意,抬脚走向了僧人的牢门:“我也不知道,谢大人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拜会拜会大师。”
谢才拱了拱手,但也不敢真的落座,他偏头一挥手,冲属下吩咐道:“快去把大师请出来。”
两名狱卒得了命令,摸索着钥匙就跑了出去。
寄声抬脚就走,李意阑头也没回,却冲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不要跟来。
察言观色是人之常情,栅栏后的不少百姓看郡守在他面前都点头哈腰的,明白他是新来的大人,便陆续扑向栅栏,扒在上面喊冤。
牢狱封闭,回音响而嗡杂,谢才本来就烦得很,被这么一吵直接恼羞成怒,威严地吼道:“都吵什么吵,给我安静!”
牢里清净了一瞬,接着喊声更加喧闹了。
李意阑目光过处,看见了许多陈旧的伤口和乌黑的冻疮,下一刻他目视前方,跟抬眼的僧人对了个正着。
知辛在佛门德高望重,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今年已经七老八十,实际上他还不到而立之年,加上佛门茹素,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年轻很多。
他面容洁净,眼仁清白分明,若是顶上生发,差不多也该是一名端秀的公子,可黄金白玉贵,袈裟更难披,佛者耳珠上有垂埵,天生就该是佛门中人。
李意阑停下来,冲他拱了拱手,僧人头颅微点,回了他一个双掌合十礼,接着又阖了眼,手臂自然垂下的过程中将腕子上的念珠握到了指尖。
狱卒打开了牢门,恭恭敬敬地在门口喊:“大师,请出来吧。”
出家人的定力向来高深,和尚充捏着那颗珠子充耳不闻,身体分毫不动。
他上午时说过,等到郡守破了案,确定了谁是案犯,他再与不是之人一同离开,他说话也不如何大声响亮,但狱卒听得清清楚楚,这时请不动他,为难地左顾右盼,频频去看李意阑。
山不就我便由我来就山,李意阑狱卒说:“无妨,将除大师以外的其他人,先请到其他间里去吧。”
这倒是好办,狱卒回身吆喝来几名同伴,一起讲百姓们分散到了其他几间牢房里,原地很快只剩下和尚一人,李意阑低头钻了进去。
人来人往,这大师都闭着眼,只有指尖的念珠转了一颗,李意阑不知道他念了几遍佛,念的是什么佛。
他在和尚对面盘腿坐下来,盯着对方手里的念珠,等到下一颗捻过的瞬间才开口:“大师能否抽出片刻,与我一谈?”
和尚很快就睁开了眼睛,他道:“施主请说。”
这么近的距离,能看见他虽然被冻得唇色泛乌,但眼底绀青,神色清澈柔和,不像是刻意刁难之辈,李意阑觉察到他似乎只是想与百姓共同进退,不由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师多了两分敬意,他笑着道:“大师用过晚饭了吗?”
知辛平静地说:“多谢关怀,用过了。”
牢饭简陋,荤不荤素不素,乱七八糟地混在一处,佛门戒荤腥,他的身份又是今天才被道破,这些天以来想必都是有饭无菜,李意阑并不戳破,只是打通了话题,继续往下说:“牢中y-in寒,不是清修之地,不如我送大师离开,这些百姓稍后等讼师问过,我也会一一放他们归家,您看如何?”
知辛合起掌,念珠在他袖间轻晃:“施主坦荡,贫僧信得过施主,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已向郡守许下了承诺,待讼师问过后再走也不迟。”
和尚在民间有臭秃驴的美名,万般顽固,一般人根本撼他不动,李意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