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未经允许,更亲密的举动,他也不照样这么做了么?之前还在马上戏弄他,现下何至于摸个手就如此。
沈逍遥不好意思地道:“以前在乡林山间野惯了,也没人教我何为教养。你不喜欢,我往后断然不会再这样做了。”
沈逍遥虽然平日里是不拘小节,但并没有给人少条失教之感。他对长辈恭谦有礼,待人接物亦论亲疏,讲究尺度。若是当真没有半分教养,定然不会是这样。
方思明忽然很想知道,沈逍遥这些年里,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也并非真的从来无人教过沈逍遥何为仁礼。
当年中原大旱,双亲都成了地上饿殍,沈逍遥跟方思明的遭遇相差无几,不过是他们家的邻坊为了要口饭吃,将已是孤儿的他卖给了一户人家。
年仅三岁的沈逍遥没有对于生死的概念,甚至连记忆都不大深刻,只知道这户人家里的夫妇决计不是自己的亲生爹娘。
那时正值瘟疫横行,有一次,那对买下他的夫妇带着他往寺庙烧香拜佛、祈求平安时,沈逍遥就趁着空隙跌跌撞撞地逃到了庙后的山上,匿进密林深处,躲过了那对夫妇的寻找。
他想回家,想回家找爹爹与娘亲。山林中的夜似乎漫漫无际,沈逍遥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可一个人在虎吼狼啸声里担惊受怕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一身整洁的衣物被树枝荆棘剐蹭地不成体统,白净的皮肤也在泥泞坑洼中裹得蜡黄。
下山之后,他便由孤儿成了一个小乞丐。在街上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吃。捡不到,就偷拿摊贩卖的小吃,有时饿急了,他甚至会跑去与一群野狗争食。
就这样,过着被狗追、被人打的日子,沈逍遥熬到了五岁,而街市卖吃食的小贩也终于被他得罪了干净。
忍无可忍的人们手持刀棍,将沈逍遥重新逼回了山上。
他不敢再下去。
好在山上有座孤坟,坟前摆着不知是谁祭奠的供果。
沈逍遥小心翼翼地从净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之后,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可他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因为他还没有忘记,这山上有与他同样饥肠辘辘的豺狼虎豹。
一位老妇人每日都会前来祭拜,由此净盘里每天都会换上新鲜的供果。沈逍遥就靠着这些供果度日,老妇人燃香点蜡时,沈逍遥就躲在一旁的矮树丛里,远远地看。等老妇人离开,他才会上前去拿走一个果子。
可是有一天,这老妇人不知何故,硬生生地闭着眼睛在坟前跪坐了三四个时辰。沈逍遥饿得不行,便想着趁其不备偷拿一个就跑,谁知这老妇人竟是在守株待兔,沈逍遥一下便被抓了个正着。
本以为会又是一顿毒打,谁知这老妇人毫不计较不说,还给了他许多果子。
二人闲谈时,老妇人告诉他,这墓里葬着得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在一次上山打猎时不慎跌下山崖,摔死了。
沈逍遥不懂,问老妇人死为何物。
老人与他说了许多,这是第一次能有人这样耐心地同他讲话。
以后的日子里,老妇人再到坟前,除了水果以外,篮子里还会装些别的东西,糕点,饭菜。
她不再单是来看她的丈夫,还有沈逍遥。
她年事已高,却因为身体有病,膝下无子。可那以后,她便将沈逍遥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为他裁衣做鞋,还教他为人处世。
沈逍遥在她膝下长到八岁,八岁那年,沈逍遥才真正地明白,“死”原来是这样悲伤的一个字眼。
后来,沈逍遥见过许多纷扰险恶,也不曾忘怀本心。
有些光不用燃尽一生,刹那即是永恒。
方思明听罢只觉可笑,他并不相信,总觉得那老妇人定是有何目的,只是沈逍遥没感知到。
人与人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益,哪有人会当真不计回报地去对另一个人好?
若是旁人,方思明定会浇盆冷水,出言讥讽几句。可对上沈逍遥,方思明一时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道:“洗洗睡吧。”
“今天心情好,不困!”沈逍遥利落地跳下房檐,“那就这么说定了?慕昀兄,你答应我的!”
这沈逍遥到底想做什么呢?
出神间没注意力道,不慎踩烂了足下一块青瓦,方思明皱皱眉,随即从房顶踢下一块碎瓦。
谁管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三四章回忆杀就结束了
☆、庙会
之后,沈逍遥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两天不见踪影。
夜里忽听得门外一阵窸窣的响动,由于从小经受着严苛的训练,方思明的睡眠向来极浅,轻易便能被惊动。
他猛地睁开眼睛,倾然间警觉地从枕下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着的骨刀,将其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前去开门。
好在身手不错,沈逍遥连向后跃了几步,没有被刺个正着。
“好险!”他叹道。
手腕被那人攥住,方思明皱皱眉头:“怎么是你?”
沈逍遥望着他笑:“前日不是说好要跟我走的么?是时候了。”
方思明稍稍歪了歪头。
武当山脚下的小镇虽无金陵帝都那般气派繁华,却也热闹异常。无论通衢委巷,处处灯火通明,皎如白日,商典摊贩星布珠悬,人山人海。
方思明鲜少来这种挨山塞海的地方,在沈逍遥身后跟了半天,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方思明停下脚步,忍不住发问:“这是哪?”
“庙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