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熠只觉眼前忽的柳枝似的荡下一把黑发,定睛一看,恰对上双点墨流光的眼珠,仿佛差点一头栽进一汪明湖,心头一跳,忙向后荡了几寸,抿了抿几乎贴上他额头的唇,若无其事道:“做什么?”
宫饮泓双眸一弯,忽冲他伸出只手,萧熠迟疑了一瞬,瞥一眼下方皆是交叠的枝叶,宫饮泓又笑眯眯执着地伸着手,方别开眼,不情不愿地将手递了过去。
也不知是痴情血契生了效,还是他吸收了足够的月光j-i,ng华,如今他和宫饮泓之间那道无形的牵引比起在无相沙漠里时要紧密得多,故而他才能轻易夺他的舍,也才能在眨眼间被他凝聚出形态来。
宫饮泓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眨眨眼又放开了,萧熠恼怒又莫名地瞪了他一眼,垂眸时才见掌心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块摊开的锦帕,上面放着一块完好无损的海棠酥。
恰是他在戏院里常吃的那种。
他一生之中,除了母亲,也只有眼前的人记得他喜欢的食物。
萧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一时眸光翻涌,也不知想了什么,忽抬起头来,心旌摇动间猛地朝他弯起的唇角凑了过去——
宫饮泓却已轻飘飘地翻身而下,丝毫不知错过了什么,还自鸣得意地冲他摆摆手,摇摇晃晃地哼着歌走了。
……这混蛋,萧熠气结地闭了闭眼,狠狠咬着海棠酥泄愤,脑海中的小人拨着算盘一阵阵地仰天长叹,若是早十年把他带回家该多好呢,也许他会悄悄把点心塞进他手心,会在夜里带着小菜躲进他房中,甚至带他翻出萧家的院墙,溜到海边去烤鱼。
萧熠胸口一滞,忽又咽不下去了,口中香甜的糕点一阵阵地发苦。
可是那十年早已过去了。
宫饮泓带着两人在山林里慢悠悠地乱逛,半路还停下来吃了只烤野兔。这条路他走了千百遍,不论如何都不会走错,今日却走了一日,才爬到了庙宇之前。
破庙比当初还要破上几分,四面漏风,牌匾早在地上折成了半截,被尘灰覆盖着看不出庙名。
月光清清冷冷地穿过破瓦与蛛网,铺在地面上,y-in森森的破庙果然有几分可怕。
萧熠在庙里飘了一圈,连神像也没瞧见一尊,一转身,却见宫饮泓已在脏兮兮的地上坐下了:“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歇一晚上吧。”
苏檀没什么意见,拿剑砍了许多木柴回来,宫饮泓便用几块长的挡住了破窗和破门,又在地上生起了一堆火,烤了三只鸟,与两人分着吃了。
夜色深浓,天际一片流云飘过,挡住了皓月。
荆如愿坐在一边,拇指点着指节,也不知算出了什么,矜傲地笑了笑,走到了宫饮泓面前,隔着火堆坐了下来。
宫饮泓正闷闷不乐地拿木棍戳火,他一看萧熠那副又嫌弃又好奇的神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想起这个地方,哪怕自己一点也不敢整修这座破庙,让它全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也没能唤醒他的记忆。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神君,宫饮泓悲愤地想,剩下的十八块海棠酥,一块也不给你了。
荆如愿y-in晴不定地盯了宫饮泓半晌,待他诧异地抬眸看来,忽的一笑:“你当真杀了萧灵照么?”
静坐在一旁的苏檀缓缓抬起头来。
火堆发出噼啪的声响,宫饮泓和萧熠对视了一眼,奇道:“自然。我的绛灵珠,你不是也瞧见了么?”
荆如愿好整以暇地自袖中掏出一张纸,映着火光一展,冷笑道:“温青瞳似乎不这样想。”
宫饮泓眼皮一跳,一目十行地瞅见白纸上写着亲眼所见,宫饮泓身侧跟着萧熠之魂魄,疑其心怀鬼胎云云。
苏檀站在宫饮泓身后,神色瞬息几变,终是归于平静,默默绕至荆如愿身后,扣紧了手中的长剑。
“是你当真杀了神君,还是这位神君心甘情愿地跟着你?依我猜测,你们双方怕是早有盟约吧。”荆如愿步步紧逼,稳c,ao胜券地扬了扬眉,讥讽道,“这颗绛灵珠,是他的聘礼,还是嫁妆?”
“……”宫饮泓满心警惕地听到最后,猛地呛咳了几声,大笑起来,“荆姑娘,你可真敢想。”
萧熠冷哼一声。
可笑!这还用猜?当然是聘礼!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公输煌。”荆如愿见他不肯承认,忽地松开手,那封密报轻飘飘落入火中,眨眼烧做飞灰,她眼中却是一抹狂热胜火的光芒,语气迫切,“你用的是痴情血契,对么?——不是也没有关系,我从未亲眼见过剥离人身魂的术法,只要你肯让我看一眼这法诀的效力,我答应为你们保守这个秘密。”
萧熠正色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奇怪,她怎么知道是痴情血契?纵是猜测,也太快了些。
宫饮泓不为所动,诧异地挑了挑眉:“什么痴情血契,身魂剥离?听也没听过。荆姑娘,没想到你还要钻研这样生僻的术法。”
“你当真不肯告诉我?”荆如愿不耐地拧起眉,愤然道,“你可知姓魏的是如……”她只说到一半,忽的竟发不出声来,霎时间面色铁青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目眦欲裂地自牙缝间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你、你——”
“加了符水的烤r_ou_好吃么?”宫饮泓悠然翘起一只腿,笑吟吟地对上她怨恨的目光,“我当然知道魏玄枢是怎么得罪了你,倒了一场大霉。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