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全是白费,到头来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淮生没有消息,所有人都害怕他会给柳摇春写信,被人举报了戏班子。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么严峻的形势下,海岸的另一边一点音讯都没有,连根羽毛都难以落到这里。
恍恍惚惚又过了几年,柳摇春更沉默了,时常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他现在用不着上台唱戏,只是在后台为唱样板戏的台柱子递水和毛巾。
台前传来了样板戏的声音和雷鸣般的掌声,柳摇春正在后台发愣的时候,忽然听到台前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怒斥,有人尖叫、哭泣,还有桌椅板凳倒下、瓷器被砸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
顾绥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袍,边边角角有一两块补丁,看起来清苦窘迫,之前高傲精致的模样一丝都没有了。
化妆师特意给他补了粉,弄成面色苍白的模样,眼下画着淡淡的乌青,嘴角疲倦地微微下垂。
王昀看到他从化妆间走来,点了点头,挥手让他到自己身前来,道,“顾绥,你来看。”
他面前的监视器里回放的是前几天顾绥拍摄的戏份。
画面中的柳摇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仓皇局促地看着闯进他房间里的那些人们,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紧紧地握在一起。
那些人嘴中说的话污秽至极,但却恍若是正义化身,看向柳摇春的目光满是轻蔑和不屑。从他们的话里,柳摇春知道了,他是被人举报了,有人说他是同x_ing恋,所以,他理应没有权利反抗这些正义的使者。
因为,他们是来帮助他改造的。
那些人如入无人之境,他们掀倒桌椅,砸碎茶盏水壶,打开柳摇春房间里那几个大木箱,撕裂里面的绸和布。
箱子里的樟脑球被丢出来,不知道被谁踩到,淡淡的樟脑的陈旧气息在屋子里弥漫。
光线从窗户里折s_h_e 出一线,照在这满是狼藉和喧嚣的屋子里,灰尘在光柱里旋转着跳舞。
柳摇春局促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不相关的人。那些旧时代的华贵的戏袍绣满了牡丹和凤鸟,色泽鲜艳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奇特瑰丽的光芒,却被一把锋利的剪刀无情地剪断。
牡丹花残,凤鸟断首,那些登台献唱,穿着华丽戏袍唱着贵妃醉酒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柳摇春一直都低着头,不曾言语,耳边的吵闹和责骂他都沉默着接受,像是被剪断了羽翼的燕子。
“哟,这东西藏得倒严实。是什么?”
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忽然走到橱柜旁,踮着脚把最上面的小木头箱子给拿了出来,打开,里面闪耀的清光让他惊讶地出声。
柳摇春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朝那边看去,看到那箱子里是一套崭新的水钻头面。
那是他第一次见傅淮生的时候,傅淮生送的一套头面。
当时戏班子轰动了好久,那时候水钻还是稀罕物件,班主跟他说那样一套华贵复杂的水钻头面连最火的伶人也难以凑齐一套。而傅司令竟然出手那么大方,直接就是送一套,对他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好了,要他快点从了傅司令。
当时戏班子的人都问他傅司令什么时候再来,可不像现在,一个个地跟避瘟神一样,生怕柳摇春说傅淮生曾经到这里来过。
其实柳摇春想,他也没必要说,反正那个人也是不太可能再回来的了。
那个人拿着木箱子,端详着里面的水钻头面,恶声恶气地问他,“喂,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拿出一件头面,在太阳光下轻佻地照着。
水钻的光芒依旧闪耀如初,阳光像是照在湖面上一样,水光粼粼,煞是好看。但那双拿着头面的手却忽然松开,水钻头面从他手上高高地跌落。
柳摇春下意识去护,却从背后被一堆人制住了手脚。‘啪’地一声,头上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苍白的脸上顿时现出一记赤红的印子。
那人手里拿着皮带,厉声呵斥,“乱动什么!还不舍得呢?继续砸!让大家看看,据说这就是他那个老相好送他的东西,这些杂碎就该被砸烂!”
那声音震聋了人的耳膜,柳摇春被一群人从背后死死地制住,他们把他的头颅朝地上狠狠地按下去,泥土蹭到他的鼻尖和牙齿,骨头在咯咯作响。
像是刚从菜市场里买回来的鱼,铁钳一般的双手抓着鱼身,起先鱼还会奋力挣扎,鱼尾朝上跃,但慢慢地鱼腮开始渗出淡淡的血丝,眼睛凸出,等待它的屠刀将要落下。
……
顾绥这是第一次在监视器里看自己的回放,那段戏他拍的刻骨铭心。为了戏的真实x_ing,他是让人真打的。
虽然负责打的那个演员已经尽可能放轻了力度,但皮带抽下来的时候,他脸上还是立刻就红了一道印子。
那道伤像是被人撒了辣椒面,火辣辣地疼。
顾绥拍完那场戏,不敢回家让颜寻看到,怕他心疼,就让穆澜给他找了个借口。养伤的那几天,顾绥都是说谎自己在赶别的通告,等印子消得快看不到了才敢回去。
“导演,这场戏要补吗?”顾绥看到他把画面定格在柳摇春被压住的一刻,问。
“对。”王昀给他指了指剧本,道,“本来定的是柳摇春不会为了水钻头面去护着的,但我觉得他现在等了傅淮生几年,应该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心思了。而且,水钻头面不止是他和傅淮生爱情的见证,更代表着一个时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