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糊之中,萧景琰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夜风之中的金陵城,被风卷得忽明忽暗的宫灯,还有那个如今早已人去楼空的靖王府。
那个人就坐在靖王府的廊下握着他的手,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并叮嘱自己:三天内不得碰水,七天内不准食生冷辣物。殿下要是不听话,下次我就
用比这个痛得多的伤药。
……有人握着他的手,并不是在梦中。
萧景琰醒过来,看见是那个人在用指腹轻轻研磨着他手背上的伤口。
那里有个深深的牙印,乌青狰狞一片。咬得厉害的地方,破了皮,出了血。
“我咬的?”蔺晨抬起眼睛问萧景琰。
萧景琰点点头。
昨日他赶到别苑的时候,看见飞流正将蔺晨用力压在床上。
蔺晨理智全失,双眼通红,像只困兽一般胡乱嚎叫着什么,拼命挣扎。
孟掌柜急得满头大汗:“前阵子少阁主经脉接好了,武功恢复速度越来越快,最近这阵飞流都快制不住他了。”
“水牛,你来得正好,”飞流看见他道,“快帮我绑住蔺晨。”
萧景琰从孟掌柜手里接过绳子,走到床边。蔺晨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他。萧景琰不敢看,只是硬下心来一道一道往蔺晨身上绑。
孟掌柜端过来一碗药:“这是老阁主留下来的药,他说一旦少阁主犯起狂症来,就给他喝这个药,喝了就能好受些……”
话还没说完,蔺晨突然一头撞过去,孟掌柜手里的药差点被撞翻一半。
飞流赶紧用力按住他:“喝不喝?”
蔺晨紧紧闭着嘴,死死盯着飞流,眼神中满是一股无处散发的戾气。
现在他在销魂蚀骨的幻象里,不认得任何人,包括飞流。
“好,不喝是不是,”飞流看向萧景琰,“水牛,掰开他的嘴。”
萧景琰把心一横,去掰蔺晨的嘴。可是他刚刚捏住蔺晨的下巴,蔺晨就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咬得那么用力,痛得萧景琰额头上冒出了汗。
……可是都没有他的心来得痛。
他痛恨自己曾对这个人遭受的苦难和折磨一无所知。
他更痛恨自己现在知道了,却也没有办法替他分担一分一毫。
泪水不知不觉就落了下来,滴在蔺晨的脸上,淌下来,滑到了他的耳边。
就连那个在狂乱之中的人,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种滚烫和冰凉交织的心碎,怔了怔,松开口来。
飞流赶紧抢过孟掌柜手里的药碗,按着蔺晨就往嘴里灌。
可是蔺晨没有看他。他只是睁着眼睛看着萧景琰。飞流给他灌药,他也只是呆呆地盯着萧景琰落泪。
药灌完了,蔺晨终于踏实了一些,不一会儿就闭上眼睛迷糊过去了。
“喝了药少阁主就会昏睡个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狂症就好了。”孟掌柜对萧景琰道。
飞流正在给蔺晨解绳子,抬眼才看见萧景琰满脸泪痕。
“水牛你怎么哭啦。”他不解,想了想又道,“对了,苏哥哥跟我说过,人心里痛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有水流出来。”
他端详萧景琰:“水牛,你流那么多眼泪,那你心里该有多痛啊……”
孟掌柜赶紧踩了飞流一脚。飞流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哎哟,孟掌柜你干嘛踩我,很痛哎。”
萧景琰破涕为笑,用手背揩揩眼泪。
“没事了。”他说,“心痛是老毛病了。”
“不怕的,”顿了顿,他道,“我这颗心啊,有人能治得好。”
“少阁主不到明天是不会醒的,”孟掌柜对萧景琰道,“我在这里看着,您先去歇着,等少阁主醒了,我再去叫您。”
“不用了。孟掌柜,你和飞流去歇着吧,这里我看着就行。”萧景琰道,“他清醒的时候,我反而不那么容易接近他。现在他这样子,我倒可以安安静静
地陪着他。”
孟掌柜见萧景琰都这么说了,不好再劝,便和飞流一起走了。
萧景琰走回屋里,看见蔺晨已经睡着了。
他一直睡着,萧景琰就一直看着他。
萧景琰想起上一次自己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这个人,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个夜晚,在那张窄窄的行军床上,在昏暗的油灯之下,他也是枕着蔺晨的胳膊,如此看着蔺晨,几乎看了一夜,直到睡意终于袭来,他才在蔺晨的
体温中酣然入睡。
大概是起了个大早,又陪着蔺晨闹了一场,看着看着,视线和回忆一起迷糊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迷糊,竟然就这样眯着了。
萧景琰看蔺晨还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便道:“不疼。”
“鬼话。”蔺晨伸手给萧景琰,“你这么咬我一口试试,看我疼不疼。”
萧景琰笑了:“我不咬,我又不是大狗。”
蔺晨放下手。
“我可比大狗可怕多了。”他自嘲道,然后看向萧景琰,“你怕我吗?”
“不怕。”
“怪人,”蔺晨摇头,“有时候我都怕我自己。发起狂症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不认识,对谁也不手下留情。你见过孟掌柜额头上那道伤口吗,那是上次被
我发起狂症来推倒在书架上撞的。可怜他流了满头满脸的血,好半天才止住了。这些还是小豆子偷偷告诉我的。第二天我问孟掌柜,他居然说他这是
昨天一不留神给磕杏花树上撞的。孟掌柜呢,管账就是一本精明,骗人就是两本糊涂,编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