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氏挽起头发:“娘就是好奇问问。”
“……那是个将军,骁勇善战,虽然生前或许是个忠诚热血的男人,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变成了无悲军之后会怎么样,”张子尧轻轻咬了咬下唇,“这种嗯恰巧是因为精忠报国,所以恐怕想要生的yù_wàng变得更加强烈,张三那样的姑且还为了真的复活而对自己的妻子下毒手,我担心——”
“你担心那个将军对红叶不利。”
张子尧点点头。
元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良久,叹了口气:“你就是这样心软,总是看不得人受了什么委屈,不愿争也不愿抢,需知有时候或许置身事外反而会少了许多麻烦——”
“我做过唯一的错事就是信错了舅舅,害了您的性命。”张子尧握住了元氏的手,想了想道,“娘,我瞧着你颈间的那蔷薇该谢了。”
“是啊。”
张子尧停顿了下,良久,他目光闪烁近乎于一字一顿问:“您告诉我,花谢之后,会发生什么?”
帐内陷入片刻的沉寂。
元氏将自己的手从儿子的手里抽回,转身回到铜镜前,整理发鬓并平静的语气淡淡道:“娘会化作一株蔷薇,回归尘土。而镜女巫的命运也会因此结束,直到那面镜子找到下一个合适做镜女巫的人,镜女巫才会重现凡间。”
张子尧怔愣片刻。
良久,他苦笑道:“我就知道。”
他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所以眼下得到这般答案,他反倒不觉得有何奇怪,他只是停顿了下,然后从床边站起来:“看来我的擅作主张差点又将娘害死第二次。”
此时元氏正比划着一枚素簪放入发髻内,听了他的话转过身瞥了他一眼:“娘能回来看看你已经很开心了,有些事不能强求——本来就不是活人,说什么害死不害死……”
张子尧站在帐篷内,沉默片刻,随即阴沉着脸掀起帐帘走了出去。
元氏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帐子此时陷入沉寂,就在元氏整理完发鬓。站起来起身换衣时,帘子被人从外面掀起——元氏背对着门,然而此时,却并没有停下换衣服的动作,她任由那衣衫在自己的肩头滑落,露出光.裸的背——
只是那本应该是白皙细腻的皮肤之上,此时却出现了一条一条凸起经脉,宛如蔷薇藤蔓埋在肤下自她股间一路攀爬而上,盘综复杂,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来人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丝惊讶。
他抱起手臂,好整以暇站在元氏身后,看着那女人慢吞吞地换上新的肚兜套上外套,他淡淡道:“那藤蔓攀爬至你心脏,你就该化作一株植物了。”
“……”
那人没得到回应,在原地转了一圈:“元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女人若是不对自己好一点,就别指望别人来疼你了——无论是你的丈夫,还是儿子。”
元氏垂下眼,不急不慢扣好自己衣上盘扣,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张子萧:“我在人间徘徊,不过是因为放心不下我的孩儿独自一人存于世上,如今他已成长,明是非,懂人情;我从镜中走出,不过是想再看我儿一眼,同他好好道别,以满临终缺憾,如今愿望也已经达成,我想不到动手的理由——”
“即使你会因此而死?”
“我早就死了。”
“很痛的哦。”
“一把年纪了,怕什么疼。”
“你这女人,倒是对自己足够狠心。”
张子萧冷眼看着元氏拉起衣服,将高领挡住胸前暴起的青色植物蔓藤,冷笑一声:“只是你忘记当初我们说好的?你以为我是来做慈善的么保佑你们母子团聚好好道别?当初因为信任你不会叫人失望,我才放心远离张子尧视线,然而却迟迟等不到结果——如今,蔷薇花都要凋谢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动手?”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元氏来到张子萧面前,站定,“为什么是我?”
“世间情感,唯有亲子之间最为纯净,你对于张子尧的疼爱与袁蝶对红叶的庇护是最为对等的,”张子萧歪了歪脑袋,“这样的人动手,感情最为强烈,最有共鸣——”
“欲为何事?”
“你听过画龙点睛的故事吗?”
“?”
张子萧笑了笑:“当年,张家祖先用一只明察秋毫笔于壁画龙,点睛之后巨龙腾飞,张家人联合寺庙秃驴将那龙封印——如今,一样的还是那只笔,我要镜女巫包含怨恨心头血一滴,为那龙点上赤血龙睛,让他挣脱束缚,重现人间。”
第56章
元氏端坐于铜镜之前。
她抬起手,手细细描绘过面前那面铜镜的边缘纹路,看着铜镜中倒映出来的她身后的少年,她停顿了下:“你也是为了救人。”
“救的可不是什么好人,”张子萧眼珠子动了动,“大概全天下都希望他死了最好,但是那跟我没干系,跟你也没干系,你只需晓得——”
张子萧轻笑一声,掩嘴,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一丝丝女态:“其实你一点也不想离开你的儿子,张三说得对,凡人就是这点最可爱,死的时候就指望能同亲人再说一句话;说完话了又忍不住想要拥抱他;如果这两样都做到,最后就该舍不得走了,总忍不住想想:世间每日那么多人死去,可是也有无数的人还活着,我明明没有作什么大恶,为何偏偏是我呢?”
元氏睫毛轻轻颤抖,她垂下眼,仿佛是被说中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