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秋宁惊疑交加的是,步随云曾悄悄溜进宫两次,带秋宁找到宫内一处废弃的地道。秋宁在皇宫多年也不曾发现宫里有地道,步随云却可以随意进出内宫。
秋宁对步随云和他背後的玄家感觉很复杂。一方面步随云的身份、意图、玄家的真正实力让他困惑,始终放不下戒心;另一方面步随云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药师国族人又受他诸多恩惠,自己对他除了感激外还有一份莫名的亲近,何况还有那个戴面具的玄天佑……
步随云提出和药师国人合作时,他拒绝了。
依照现在的形势,刺杀显然行不通,只能在朝堂上扳倒齐王,和玄家合作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秋宁无法相信他们。直到几位长老联合要求与玄家合作,他才勉强答应。
步随云埋怨秋宁太多疑。
秋宁冷笑,多疑又如何?他要是轻信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距离天圣节还有五天时,忽然传来消息,西南的信王在前往京城的路上病倒了,无法坚持赶路,只得暂时停下来养病,等病好之後再进京。
墨钦是在信王藩属里长大的。他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家远亲,若不是信王悉心栽培,也不会有今天统治天下的才能,而信王的助力更是他登上皇位的坚实後盾。
墨钦与齐王是利益联盟,和信王却有亦师亦友的情谊。
登基以後,墨钦很久没见过信王,早盼著信王进京,谁知信王居然病成这样。
墨钦为此一直不太高兴,为天圣节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圣节的前一天,一向勤勉的墨钦没有出现在昭文阁。没有出现在他应该出现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个令後宫静默的禁忌。
秋宁忙乱了一天,眼见天色已晚,仍不见墨钦,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出了妙音阁。他绕过亭台楼阁,穿过御花园,沿著太平湖走了一盏茶,被一片茂密柳林挡住了去路。
青碧的柳条在晚风中拂动,白色的柳絮漫天飞舞。沙沙沙……风吹过柳林,仿佛有人在林中哭泣。
秋宁顿了顿,慢慢地拂开枝叶走进去。
柳林深处有一座黑瓦白墙的小楼。一条五彩的鹅卵石小径通到小楼前。小楼的窗棂门框挂著白纱,匾额也被白纱围绕,上书“怀良祠”三字,苍劲饱满的笔迹乃是墨钦御笔。
常贵等人远远站在小楼前,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檐上的兽铃不时发出几声脆响,衬得怀良祠越发的孤寂。
秋宁走到小楼前,轻手轻脚地拾级而上。常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门窗紧闭,隐隐听见里面有人低语。秋宁贴在窗前往里看。
这是一座灵堂,屏风几案花熏一应俱全,正中放著“忠勇侯木公良大人”的牌位。
墨钦席地而坐,身旁横七竖八地放著几个酒坛。他对著牌位自言自语,说得难过处还呜呜地哭泣。
这哪里是君临天下的承光帝,分明是痛失所爱的伤心人。
木良木良……秋宁默念这个名字,放在窗棂上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六年前,墨钦攻下京城,尚未登基,河东地区的各势力纷纷起兵,信王长子,讨逆将军木良率武骧军平乱。半年之後,墨钦亲自带兵前去支援木良。
秋宁跟随墨钦出征。那时,他还年轻,心还是热的,在经历过废帝的虐待之後,墨钦的怜宠犹如冬天的炭火,让他的生命有了温度。
那天是木良和墨钦大军汇合的日子。
墨钦一整天心绪不宁,不时遣人去打探武骧军的行踪。直到傍晚还不见踪影。
秋宁端上精心准备的饭菜,墨钦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忽然发现秋宁站在一旁,便对他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秋宁微笑摇头道:“等钦郎吃完我再吃。”
墨钦拉起他的手,怜惜地道:“本来就瘦,还没养好就跟著我出来吃苦。”
秋宁浅笑嫣然:“我只伺候你的起居,比起士兵们不知要轻松多少……何况能陪在钦郎身边,便是再辛苦些,我也不觉得。”
墨钦笑起来,环住他腰,把他抱在腿上吻了吻,由他将饭菜一口口送进嘴里。
正在情浓时,帐外兵士高声禀报道:“元帅,木将军到了。”
墨钦推开秋宁蓦地站起来,难掩惊喜之色,“总算来了!木将军在何处?”他抓起头盔,大踏步地走出帐外。
秋宁听说过木良。他是木永桢的嫡长子,骁勇善战,谋略过人,是青龙国年轻将领里的翘楚。他和墨钦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後来追随墨钦起兵,是墨钦最倚重的人。
墨钦进京时,他在外作战,所以秋宁至今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木将军。
秋宁挑开帐帘往外看,只见营门外尘土飞扬,兵营中空无一人,估计全跑去会武骧军了。
不一会儿,营门大开,墨钦和一位年轻武将在一片旌旗和呼喝声中并骑而出,挟千军万马的气势,威风凛凛,仿佛天地间的光彩都聚集在他俩身上。
秋宁是男宠,又是阉人,军队里没人瞧得起他。碍於墨钦,大家见到他会恭敬招呼,但在眼里总会流露出一丝轻蔑。这样的声望、场面对他而言,简直如登天般不可企及。
他退回营帐,慢慢地收拾桌上的饭菜。
今夜怕是要喝酒,墨钦不会回来吃饭了。
他坐了一会,爬上他在营帐角落里的地铺,拼命忽略外面的欢笑热闹。
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朦胧睡著,突然有两个人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