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城未免不近人情。宁王也留了个心眼,正门没开,只开了旁边的掖门,迎燕王和两个随行之人进城。
宁王并非真被燕王的话感动,天家无父子,兄弟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放燕王进城,无非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孟清和有幸被选中跟随燕王进城,另一个随行的人则是宦官三保。
虽说是宦官,真的比起身手,孟十二郎未必是三保的对手。这一点,在开平卫的时候,他就见识过。
大宁城的布局同北平城十分类似,宁王府的建筑规划也同燕王府没多大区别。除了占地面积小点,青砖绿瓦,朱红丹碧,廊庑宫室,一概严格按照亲王府制。
燕王被请到正殿,与宁王分宾主落座。两位北疆最有实力,也让建文帝最忌惮的藩王,开始叙说兄弟情。
最能拉近彼此关系的话题是什么?讨伐南京的建文帝。
燕王说:“弟弟啊,你是不知道,朱允炆那小子太不是东西,哥哥造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不造反没活路啊!”
宁王道:“兄长不必说了,小弟都知道!那小子做事实在是不地道!“
燕王一把抓住宁王的手,“也只有兄弟你能了解我,哥哥心里那个苦啊!”
宁王反手托住燕王的胳膊,“有个这样六亲不认的侄子,真是咱们老朱家的不幸啊!”
两位藩王你一句我一句的痛斥建文帝,从他不顾太-祖法令执意削藩,到他对藩王们的种种迫害,除了被流放囚禁的周王齐王等人,一家子都去见老爹的湘王尤其被重点提及,深刻怀念。
说到后来,燕王和宁王一起红了眼圈,一个叫着弟弟,一个喊着哥哥,抱头痛哭,流了一地鳄鱼眼泪。
天知道,玩泥巴的时候,这两位就同湘王玩不到一起去,性格爱好更是大为迥异。就藩之后,一年难得见上一面,哪来的深厚情谊。
孟十二郎看得咋舌,洪武帝的儿子果真是英雄盖世,非同一般。这演技,这水准,放到后世绝对的影帝级别。
建文帝不像他祖父,也不像这些叔叔,脑袋坑成这样,莫非是基因突变?
孟清和低着头,垂着眼,十分的不解。
成功拉近彼此关系之后,宁王朱权派人把儿子朱盘烒叫来拜见伯父。
朱盘烒是宁王的长子,也是宁王现在唯一的儿子,年纪和朱高燧相仿,长相十分英俊,极类宁王。
比起燕王的粗犷气概,宁王身上带着更多的文雅。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光膀子上战场,挥刀砍杀敌人的情景。
事实却是,除了燕王,草原上的邻居最憷的就是这位宁王。若宁王的武力值不够强悍,洪武帝也不会把朵颜三卫交给他指挥。换成建文帝那样的,怕是根本压服不住这群骄悍的蒙古骑兵。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叙过情谊,宁王把走了个过场的儿子打发走,兄弟俩的谈话终于切入了正题。
朱权本以为朱棣此行目的绝不简单,要么是说服他一起靖难,要么就是借兵,最少也要从他这里挖出些钱粮。所谓贼不走空,都当了反贼,还会同他客气?
不想,燕王却说出了更加让宁王震惊的话。
“为兄起兵靖难实在是情非得已。你也知道,朝廷如今派出了五十万大军,为兄手里才多少人?实在是扛不住了。此次前来是为请贤弟帮忙,给朝廷上疏,帮为兄的求求情。就算不能赦免为兄,也留下你几个侄子一条性命。”
宁王朱权怀疑的看着燕王,“不靖难了?”
燕王摇头,“不靖了。”
“真不靖了?”
“真不靖了。”
宁王仍是怀疑,燕王则一口咬定,他着实是撑不住了,家底都快败光了,手下也是不听使唤了。
“不瞒贤弟,为兄如今当真是……唉!”燕王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孟清和,“为兄手下能用的只剩下这样的,还打什么仗,靖什么难啊!”
朱权顺着朱棣所指看向孟清和,从他身上的武官服,再到那张还有些苍白的脸,沉默片刻,转向朱棣,满脸的同情。
“兄长,小弟明白了。”
孟十二郎:“……”
他不生气,生气没有意义!
可他想咬人!
不论真情假意,朱棣暂时被留在了朱权的城中。
燕王遵守承诺,当天就命令城外的军队后退五里。
宁王一边用好酒好菜款待这位兄长,一边琢磨给朝廷的奏疏该怎么写。
归根结底,他仍不相信燕王真的不打算造反了,找上自己必定是有所图谋。可燕王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带进城内的只有一个宦官和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武官,只需一声令下,几刀就能砍成肉泥,又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宁王想过燕王种种可能,但燕王入城三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催着他给朝廷写奏疏,偶尔还抱着酒壶对着月亮掉几滴眼泪,暂且不论一个魁梧大汉做出此举是何等的不堪入目,这种情况下,宁王想把燕王礼送出城都有些困难。
请神容易送神难,他算是深有体会了。
没办法,只能抓紧时间给朝廷上疏,甭管朝廷是什么态度,先把燕王送走才是上策。
至于之前琢磨着是不是该和燕王一起靖难的事,他得再想一想。
比起燕王一笔让孟十二郎也甘拜下风的狂草,宁王的字写得很是不错,行文间也颇有文采,奏疏写好了,特地拿着去找燕王,总得让燕王亲自过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