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任离派了两个小徒弟来照顾我起居,一个叫雪松,一个叫雨竹。刚开始时他们十分乖巧,反而令我有些无所适从,便让他们不必拘束。相处日久,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性子便不时出来。有时和他们聊天会忽然想起小恒,也不知他字练得怎样了——其实后来看他笔画刚劲有力,习颜体或许更合适,原本想在给千光的回信里说让小恒试着写写《麻姑仙坛记》的。
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到了秋天,任离仍未找到给我医治双眼的法子,但我没太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在两个小师侄的帮助下,一般的起居已无太大问题,也可以自己独自在园子里散步——步子当然比原来慢些。
一日,我跟雪松和雨竹在园子里剥莲蓬。去莲心是个精细活儿,我现在做起来不太方便,不过只是应时节剥着玩罢了。他俩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剥了很多在我的盘子里。我将盘子推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吃了。
“哎,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送月山看比剑呢。”雨竹一边嚼着莲子一边道。
说起来我的师父和任离的师父是师兄弟,送月山和破空山也算是同气连枝,每十年便会比一次剑相互切磋,两派轮流做东道主。要是千光还是安宇,定能在这次比剑中脱颖而出。
“结果怎样呢?”我慢慢剥着一颗莲子。
雪松道:“师父和送月山的掌门师伯平手啦。”
“你师父的剑法可是很厉害的,你们得好好学呀。”我笑道,心知比剑时任离定未出全力,不过以他的造诣不着痕迹地放水也并非难事。
想起任离和千光也曾相斗,两人竟不分上下。当然起初他发现我和千光在一起,以为我着了魔君的道。看到我护在千光身前,他撤了剑,冷哼一声:“你跟我过来。”
我看了千光一眼,低着头跟任离走到个僻静地方。
“非我同类,其心必异,他是什么身份你便和他在一起?”
“他……他不会骗我的。”我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这么肯定?”他冷冷道。
“若出了什么事,泓汐愿受任何惩罚。”
任离有好一阵没说话,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有两百多年时间了,莫要自误。”说完便飘然无踪。
他说的是成神时的天劫。我抬头看天。两百多年,看起来漫长,也不过倏忽而过。
我慢慢走回去,或许是看我脸色不好,千光走过来,眉头微皱,问道:“你师兄为难你了?”
“我从小便与他相识,他看起来严厉,心却很好的。”我压下心事,故作轻松道,“他不过是怕我被骗,训了两句也过去了。”
看他眼中仍有担忧,我又扮了个笑脸道:“我饿啦,去买桂花糕吧。”
我一面想着旧事,一面将剥好的莲子放到口里。这时雪松忽然着急地叫了句:“师叔!”
我吃着莲子,正想回答,嘴里忽然充满苦味。此刻吐出来显然不妥,我停了一会儿,慢慢将莲子咽下去。
“师叔近来有些上火,恰好得清清火呢。”
二十四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我正在练习凭触感辨认各种丝线时,任离忽然过来。
“听说他在到处找你。”
“那就让他找吧,找不到自然会放弃的。”我摸着一根线,想着是哪种丝,红色的,还是黄色的?
“你能避一世么?”
“他找到了我也不会见他的。”
任离沉默一会儿,又问道:“若是易地而处,你又是什么心情?”
我觉得这问题十分好笑。
“我是医神,治好他的眼睛有什么难的?”放下丝线,我想了想又补一句,“左右不过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然后远走高飞,他从此不再记得有我这个人便是了。”
“你……你这是任性。”
“师兄你与我少年相识,知道我向来只凭自己心意做事的。”这次我是真笑出声了。
任离不做声。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道:“雪松和雨竹年纪小,到底做事不利落,过两天我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你。”也不听我回复,他便走了。
两天后傍晚,他真带了个人来。那时我正在院里吹风,听到任离旁边还有个人,脚步声沉实稳重,大约是有了年纪。